极目新闻记者 刘毅

山东临沂平邑县白彦镇孙凡宝的家门前，一辆小旅行挂车停在石碾旁，它曾陪伴孙凡宝到全国各地旅行。

而现在，它孤零零地停在那，再也等不来主人。

孙凡宝更广为人知的是他的网名——“管管”。2021年6月，孙凡宝驾驶着拖拉机，从老家出发去西藏、新疆。沿途，孙凡宝进行直播并上传旅行中拍摄的视频，因此一炮走红，收获了数十万粉丝。

然而，今年2月11日，孙凡宝因不堪网暴喝下农药。

网暴者姓氏名谁？为何要网暴？

这些未解之谜题困扰了孙凡宝近半年，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天，他也未能找到答案。

在孙凡宝去世的头一两天，网暴也没有停止，有人说他自杀不过是一个段子。直至媒体证实了孙凡宝去世的消息，这些账号很统一地随即消失，搜索不到。

2月17日，孙凡宝的妻子会子发表声明，“管管”半年多来一直遭受数名黑粉的网络暴力，家属已经向当地的公安机关报案，得到了办案人员的重视，正在全面开展调查。

“管管”的家乡

最后一次直播

“远方其实不远，当你出发时，梦想离你就只是距离而已。”这是孙凡宝2021年6月18日，从临沂平邑县白彦镇老家出发去西藏时发布第一条视频的配文。

当时，孙凡宝给自己的视频账号起了个名叫“管管”。他在拖拉机车头装上了摄像机，用来记录沿途的风景。开车时，他用摄像机做慢直播，发布的视频和直播吸引了不少粉丝的关注。

“到拉萨那天，正好有31.8万粉丝。”孙凡宝的五叔表示，侄儿当时是沿着318国道进藏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，到达拉萨那天，他发现侄儿的粉丝也正好有31.8万粉丝。

“管管”在驾驶拖拉机

沿途，孙凡宝不仅收获了粉丝，也收获了爱情。孙凡宝和妻子会子是在旅途中相识、相爱。2022年6月，孙凡宝和会子结婚。

会子说，婚后两个多月，他们注意到，网上开始有黑粉出现，只要他们进行直播，黑粉就捣乱，通过评论、搬运视频另外配文等方式攻击他们，丈夫为此很苦恼。

今年2月10日，丈夫从老家出门去找黑粉，2月11日找黑粉无果后，丈夫准备回老家，可就在途中出了事。

当时孙凡宝正独自驾车从徐州回平邑。11日下午5时30分许，在回家的途中，他给正在河南的妻子打了视频电话。在视频里，孙凡宝将镜头对准了一家农药的店，表示他想去买。

听到丈夫想去买药，会子赶紧劝丈夫说，黑粉整天躲在暗处，没有必要跟对方计较，不值得……

夫妻两人在电话中聊了十分钟左右，会子以为劝住了丈夫。可随后，会子接到了家人和粉丝的电话，都说“管管”正在直播买农药，问她怎么回事。

“那会我就开始慌了。”会子说，直播从5时41分到5时48分，只持续了7分钟，她并没有看到这个直播，于是赶紧给丈夫打电话，可电话不通。

傍晚6时，孙凡宝又用小号开始直播，但只进行了3分钟。晚上7时10分许，孙凡宝又开播了，前后也只持续了5分钟，在这次直播中，孙凡宝喝了农药。

孙凡宝喝药的镜头被网友截屏了，当时他喝的是一种除草剂。

“从六点到七点，他都不接电话。”会子说，一个多小时里，她和家人打了无数次电话，想劝丈夫不要干傻事，但电话始终不通。

最终，警方找到了孙凡宝并将他送往医院。当晚7时30分，会子接到了枣庄市一家医院的电话，医生告诉她，孙凡宝正在进行救治。她随后通知在平邑的婆婆赶往枣庄。

家属介绍，12日上午，孙凡宝抢救过来了，人也清醒了，可到了13日下午，病情出现反复，医生让他们赶紧转院。

14日凌晨，孙凡宝被转到济南救治。14日中午12时，孙凡宝最终抢救无效去世。

孙凡宝出生在平邑县白彦镇一个小山村，他家在半山腰，周围的山已经开出了很多梯田，种着花椒和樱桃。家人将他安葬在离家百米外的一片樱桃树林之中。

“除了亲戚，还来了一些网友。”孙凡宝的堂弟介绍，在他这一辈的年轻人里，堂哥有数十万的粉丝，算是最出名的，堂哥安葬那天，有网友专程赶来，送堂哥最后一程。

“管管”的拖车

不堪黑粉攻击

孙凡宝是家中独子，父母已经年过六旬。两位老人没接触过网络，但现在他们也知道了“黑粉”这个网络用词。只是，老人想不明白，那些人为何要攻击儿子。会子也不明白，为何黑粉要网暴丈夫，而且是持续网暴。

“大家注意不要听他忽悠，以免上当，这人不是在行骗，就是在行骗的路上……”“自驾游管管从来都是卖假货骗人，大家擦亮眼睛不要上当……”会子收集了多个黑粉的账号，这些黑粉在甚至在自己的账号说明中，都毫不隐讳地表示自己针对的对象是孙凡宝。此外，这些账号还称孙凡宝为“渣管”“渣子”……

有的账号连会子也不放过，用恶劣的外号称呼会子。在孙凡宝一次带货的视频中有会子的镜头，一个账号评论称，“女人就是给男人赚钱，当道具用的。”

有几次网暴，在会子的记忆中印象很深刻。

有一次是丈夫在新疆的途中，车翻到沟里，黑粉说其是故意炒作将车推到沟里，制造直播效果。

还有一次，是丈夫与河南一家养殖场合作做推广的时候，黑粉称其是为了圈钱，骗粉丝的钱。

另外一次，是丈夫找别的主播借了两万元钱之后，很快归还，但黑粉称丈夫欠钱不还，最后那位主播找了黑社会，丈夫才还钱……

山东临沂某品牌越野车经销商王先生曾经和孙凡宝合作过，他将车借给孙凡宝供其自驾，也借此宣传汽车品牌。王先生告诉极目新闻记者，孙凡宝直播过程中，总有人向平台举报，导致宣传达不到效果，还有人给他发私信，说孙凡宝是骗子，让他不要和孙凡宝合作，不过他不知道对方是谁，他也没理对方。

养殖场的李先生也曾和孙凡宝合作推广自己的鸭子和鸭蛋，还发起过“认养一只鸭”的项目。李先生介绍，他是孙凡宝的粉丝，去年，孙凡宝在帮其带货时，天天都有人在直播间带节奏，有人就在直播间说他们圈钱，想钱想疯了，还说他和孙凡宝合伙骗粉丝的钱。

“怎么就骗粉丝钱？我们正儿八经以公司收款，我们有收款记录，我们所有手续都准备完善。”李先生说，他们一直都在给所有认养的客户发鸭蛋，发鸭子，不明白这些黑粉怎么能说他骗钱。最后，因为黑粉捣乱，孙凡宝已经没有心思带货了，双方合作也就停了。

沈阳的孙女士就是那位借两万元钱给孙凡宝的主播。2月18日，她告诉极目新闻记者，她和孙凡宝是在直播时认识的，2022年2月份，她确实借过2万元钱给孙凡宝，她和孙凡宝也是朋友，也不担心他不还，隔了大概一周，孙凡宝就把钱主动归还了，并非像黑粉所说的那样。孙凡宝当时自驾到东北的时候，她还打算请孙凡宝吃饭。

会子说，黑粉让丈夫身心俱疲，加之她也要生孩子了，直播一度中断了数月。去年12月，她生了孩子后，就和丈夫商量，打算年后重新开播，重新规划直播的方式和内容。他们觉得开豪车卖膨化机应该是一个挺好的内容，于是也开始这样做，不想一开播，黑粉又开始了攻击。

管管生前工作的工作室

愿所有人和平相处

对于黑粉，孙凡宝的气愤显而易见。

2月9日，孙凡宝发视频并配文说，“这三个号网暴我长达半年之久……导致我精神重度抑郁，去年年底甚至产生厌世的想法，其间停播近4个月，经过我老婆和家人的劝说，今年重新开启直播，然而这个人变本加厉，没完没了地对我和家人网暴，有时候真的累了，如果我有任何意外和冲动，希望善良的广大网友给我主持公道，查出此人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……”

2月10日，孙凡宝连发多条视频并配字幕说，“还在持续的网暴我，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。”“请继续你的网暴，这里全是证据，大家共同见证一个网暴逼疯的人吧。”“被网暴半年多，是你们逼我的。”

“我不知道你是谁，你对我有如此大的仇恨……都到了这个地步，还说我在炒作演剧本模拟真的是把人往绝路上逼……”“因为网络不是法外之地，我因为被这个人网暴才做出极端行为的……愿所有人和平相处，不再有网络暴力。”“所以，只有我用这种极端方式才能让他得到惩罚吧……”在2月11日，从凌晨到傍晚，孙凡宝更是连发了四条视频，在控诉网暴者的同时，他还透露，即使他已经到了这种崩溃的地步，黑粉还怂恿他卧轨，有网友劝他，黑粉还怼网友：“别劝他，他没那个种”。

2月17日，在孙凡宝去世后第四天，会子公开发出声明称，“管管”已经入土为安。家属已经向当地的公安机关报案，得到了办案人员的重视，正在全面开展调查。同时，他们也已经委托律师团队负责办理相关事宜，将通过一切法律途径追究相关主体的责任，为“管管”讨回公道。

会子还在文中表示，自从“管管”离世之后，家人每天以泪洗面，看着年幼的孩子心里悲痛万分。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不幸，使“管管”的父母数天未进食，多次昏迷。希望那些曾经网络暴力过“管管”的黑粉，主动到公安局投案自首，为曾经的行为承担相应的责任，还逝者一个清白，了却家人一桩心愿。

“我们始终相信，法律是公正的，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，真相会水落石出，这一天终会到来！”在声明的结尾，会子表示。

（来源：极目新闻）